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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比树叶多(长篇连载二十八)

审稿:平台编辑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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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彩内容

二十八、树静风不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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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办教师扁杆肚也是积极分子,一半时间教学,一半时间参加运动,忙了的时候学校里公办教师全包,实在不行就让一年级和春季班学生放假。栽栽也成了积极分子,海海和沙燕是进步青年。工作组的人找她俩谈话时说,出身不由人,道路可以自己选择,我们的政策是有成分论,不唯成分论,重在政治表现。她俩很受鼓舞,其实她俩根子都最好 ,就是处境不行,一个是地主家的儿媳妇,一个是躺倒不干的队长家的儿媳妇。有时候全体社员不开会,她们单独开会。哈克、布拉、栽栽都是河坝滩四队的第一批共青团员,他们胸前都佩戴闪闪发光的团徽。黑娃见了,内心深处有无限惆怅,这是他以前过于追求和渴望的东西,现在依然羡慕,这是青春时期留在他心上的烙印,黑娃觉得他对团徽的热爱太执着太纯洁。当沙燕从陪嫁箱的衣物中翻出一枚团徽时,沙燕就像扔一枚硬币似的随便扔在柜上,黑娃悄悄拿上擦一擦土,默默看了一会儿就放在一个盒子里。沙燕可能是团员吧?黑娃想,但他没问,他不想刺激自己。

工作组的人领着扁杆肚和布拉们到处了解情况,查生产队里阶级斗争的新动向,查干部们的经济问题、思想问题、生活作风问题。马队长和尕会计已经被工作组单独谈了几次话,谈话的时候开始还让他们坐着,后来没让坐,他们一直站着,谈话已经成了训话和质问。地主“油顶帽”也被叫去整了几回,主要是要他老老实实,不许乱说乱动,每天向工作汇报一次劳动改造情况,具体没啥坦白交代的问题。

阿里新庄廓里盖房子的活儿直接停下来了,马队长一家人的心头上都被浓浓的愁云笼罩着,谁都没心事去管它。新庄廓里上房泥的第二天,阿里冒雨到新庄廓里抬几块大石头,把堵墙豁落的车轱辘支稳,压牢,不易随便搬动。海海本来是要求进步的青年,由于马队长的问题,工作组后来开会,沙燕都叫去参加,就没通知海海。海海很失落。麦麦仍然不全属生产队管,在工作组眼里她无关紧要。法儿说,麦麦或许嫁走呢!者麦说,不不不!你没知道人家麦麦出身贫农,家里现在又那么穷,麦麦提出与由奴离婚,敌我界限划清了,麦麦要不是有吃奶的娃娃,麦麦肯定是积极分子,运动的骨干力量。麦麦坚决提出离婚是前不久的事。邻村有个人被大家披红戴花,敲锣打鼓地送去当义务兵,不几天被部队退回来了,原因是隐瞒了社会关系方面的重大问题,他有一个亲戚曾经劳改过。听见这个消息后,麦麦几个晚上都没睡着,母亲散趿鞋生前说过,麦麦你要跟由奴离婚,不然你一辈子抬不起头,连娃娃以后的前途都受很大影响。麦麦当时觉得母亲说得有点过分,现在看来母亲有头脑啊,不愧是老贫农,为了孩子的将来,为了孩子的社会关系中没有一个污点,清清白白,麦麦就是死也要和劳改犯由奴一刀两断!

雨后天晴,麦麦抱着孩子到地边里去挖苦苦菜,家里的救济面又吃完了,自己用洋芋换的甘肃白面也没剩多少。麦麦每天挖柜底里那点青稞面给全家人撒拌汤。拌汤越来越清,麦麦就到地主“油顶帽”去要一些萝卜叶辫的干菜,到马队长家去要一点酸菜,到尕会计家要点萝卜洋芋,想办法把拌汤撒稠一些。可是最近脏胡铁匠不让她到这些人家去了。说这些人家都有这样那样一些问题,不能去,工作组发现了就说不清。麦麦一听,马上改正。谁家都不去了,她怕自己的孩子将来参加解放军时,因为妈妈与这些人来来往往过而被部队退回来。麦麦在地边里挖苦苦菜的时候,由奴远远儿看见了,由奴见她把孩子卷到自己的衣裳里,放在塄坎上的草丛中。孩子很乖,有时候自己伸出小手玩,有时候头转过来转过去地看妈妈挖野菜,更多的时候里乎乎地睡觉。孩子睡着后,由奴就悄悄摸过来把他抱走了。

由奴被判刑一年,最近释放回来后麦麦一直不与他接触,麦麦几次提出离婚都被由奴拒绝。由奴还跪在麦麦跟前苦苦相求,还把头瞌的鲜血淋淋。他越这样麦麦越反感。麦麦觉得由奴再不是以前的由奴了,由奴一身劳改味道,连走手都像劳改农场里屙奷屎的大劳改。

麦麦被眼前一大片苦苦菜迷住了,这是一块歇地的三角地带,没有杂草,地不板结,苦苦菜叶子不是翠绿,是壮实的红芽,根子又粗又长,这是苦苦菜里的上乘货,麦麦贪婪地挖啊挖啊,挖到笼子快满了的时候,她猛地想起孩子,转身一看,不见孩子,也不见卷孩子的衣裳。

我的娃娃!我的娃娃!

麦麦疯狂地呼唤,大脑一下子失控,手提的笼了咣当一声掉到地上,半笼子苦苦菜全部倒在蒿草中。在治河造田的那块青稞地边里,闪动着一个头影,已经抽穗的青稞在微风中摆曳,挡住了麦麦的视线,麦麦急忙跑到不远处一个石摞儿顶头张望,看见由奴抱着孩子。麦麦疯子般追了过去,由奴并没有跑,而是站在青稞地边里等麦麦,麦麦不顾一切地扑上去,一把夺过孩子转身要走,却被由奴拦住了。由奴眼睛发红,面部歪斜,牙巴上的肌肉搐动了一下,似笑非笑的样子,大热天他穿着宽大的劳改服,人看了一种厌恶之感油然而生。由奴说,麦麦你不必夺孩子,我只是抱一抱,亲一亲,因为这是我的骨肉,你也清楚孩子特别像我。

皮夹黏!麦麦怒骂,谁像你啊?劳改犯!麦麦边骂边奋力想从由奴手中挣脱,由奴听到劳改犯三个字,面部歪斜的肌肉又搐动了一下,面目开始狰狞,由奴攥麦麦胳膊攥得更紧更牢,像一把大钳子紧紧捏住,生疼生疼。麦麦又喊又骂,声嘶力竭。由奴拽着麦麦摇晃了几下,吓得孩子哇哇直哭,甭喊!由奴吼了一声。麦麦娘儿俩吓得顿时鸦雀无声,用惊恐的眼光看着由奴。由奴说,麦麦你心好狠毒啊,你忘掉了吗?在这块治河造田的地方,我俩不知亲热过多少次,我们相亲相爱……甭说!闭嘴!死劳改!麦麦疯骂。由奴脸上的歪斜的肌肉再次搐动了一下,由奴说,麦麦,我在牢房里天天想你盼你,想出狱后永远和你在一起,没想到你是个狼心狗肺!

住嘴!麦麦大骂,谁跟劳改犯啊,我不能让我的娃娃一辈子抬不起头!说完,想去咬由奴抓她胳膊的手又没咬着,就往由奴脸一唾了一口唾沫。由奴一把擦掉,情绪似乎很平静。由奴说,好好好,你不仁我不义,今天就是我俩的末日!

麦麦心中一惊,这时候马占兰慌慌张张地跑来了,说你两口子有啥罢不哈的?别把娃娃吓坏了,说着上前去想把两人拉开,不料由奴一把从麦麦怀中夺过孩子交给马占兰,又一把将麦麦拉过去用胳膊夹住脖子,啪啦撕开自己的劳改服,只见他衣服底下绑着两捧炸药,炸药包上连着雷管!

这下马占兰被吓得目瞪口呆,麦麦已经瘫在由奴怀中,由奴对马占兰说,快把娃娃抱起,远远地走!吓坏的马占兰头脑猛地反应过来,抱着娃娃连跑带喊,炸人啦!救命哪!由奴迅速地拉着麦麦走进一人高的青稞地,一把揪断了麦麦的裤带,说临死前我要弄一次你,我好久没挨女人了! 由奴把麦麦压倒撕裤子的时候,麦麦突然醒了,见了由奴腰里勒的炸药,见了雷管的两根拉在一起的漆包线。麦麦企图垂死挣扎,被由奴打了一个耳光,就像曾经在河坝滩水沟沿上打的那次一样,脸烧成了一团火,这时候,由奴和麦麦都感觉到生产队里的人都往这里跑,跑到青稞地过的人又不敢钻进青稞地。由奴像饿急的狼扒开麦麦的衣服后,又在解自己的纽扣。麦麦突然不惊恐了,她望见蓝蓝的天,望见了头顶迎风摇摆的穗头,她已感觉到由奴兽性发作准备从她身上得到满足。两棒炸药填得她肋骨生疼生疼,正负两极电线正好在她手底下,在由奴正要开始的时候,麦麦很平静地将两根漆包线的铜丝捏在一起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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轰隆!

随着这一声巨响,一团泥沙合着鲜红的血水和肉渣飞向半空中,又噼哩啪啦地纷纷下坠。扁杆肚往这里飞快地奔跑,脏胡铁匠、哈克和布拉们往这里飞快地奔跑,全庄子的人包括工作组的人也迅速地往这里聚来。庄子里传来了水眼阿奶的恸哭声。巨大的爆炸声震得窗户纸哗哗作响,盘腿嫂躺在炕上做了一个梦,梦见麦麦披头散发地站在她跟前,还没说啥呢,她就被巨大的响声惊醒了。

142

工作组召开的会突然增多,几乎天天开,有时候一开一天。工作组的人大讲特讲阶级斗争新动向,把由奴与麦麦的死跟美蒋反华大合唱联系起来,同一小撮阶级敌人利用各种手段反对无产阶级专政,破坏抓革命,促生产联系起来。全公社在河坝滩四队召开了一次现场批斗会,马队长和尕会计被第一次拉上台进行批斗,当然地主“油顶帽”这一粪四类分子全部在台上立站陪斗。为了开好现场斗争会,工作组的人对积极分子提前进行了全方位培训。谁先上台发言斗争,谁后上台发言斗争,这些顺序提前作好了详细安排。如何发言,说些啥话,由工作组进行了辅导,对有些人工作组甚至进行了强化训练,有的人的发言内容是工作组一句一句教会背会的,开现场斗争大会的头一天,发言的积极分子们都集中在工作组居住的人家里,关上大门,都在房子里,院子的墙角落里练习发言,背发言内容,一院子嗡嗡嗡的声音,活像校院里背诵课文的小学生。

斗争大会在一阵连一阵的口号声中开始,扁杆肚不是积极分子,但他依然是领头呼口号的人,他喊的声音像炸雷,喊得人们心里诚惶诚恐。马队长、尕会计和地主“油顶帽”们都被民兵押上台子,他们每人脖子里搭着一条指头粗细的麻绳,他们都有随时捆起来的可能性,危险性。首先是工作组的人讲话,接下业是公社书记讲话,都是从由奴炸死说起,说到美帝苏修蒋马匪帮,说到阶级斗争无时不有无处不有,说到阶级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,是残酷无情的斗争。这样讲来讲去,会场上就火药味儿浓烈起来。

批判斗争开始了,积极分子们按部就班地上台发言,按照工作组的要求前一个人发言快结束的时候,后一个人赶紧跳上去挤掉他,抢着批斗,造成一种对阶级敌人群起而攻之的激烈场面,显示出对阶级敌人同仇敌忾,发言斗争的人争先恐后,接二连三。有些从土改时期就开始上台斗争人的积极分子,到台上胆子大,声音大,发言利索,表情忿然,一看就是个斗人的老手,可是他们斗争马队长、尕会计时,老调重弹,老话重说,把过去斗争地主“油顶帽”们那些内容一古脑儿往外兜,什么长工啦,地租啦,压迫啦,剥削啦,把这些事情全套用在下台干部头上,弄得张冠李戴,驴头不对马嘴。斗争地主“油顶帽”对人们来说是老生常谈,斗争了十多年,上台斗他的那些话出口成章。工作组在发动积极分子时说,斗争地主分子要批判他新犯的罪行,要稳、准、狠地打击他,不要放空炮。有些人就挖空心思地罗列,批判他把磙房的磙子窝藏起来,这是对抗五三年伟大的土改运动,还有包庇坏人,把娃娃们偷埋的穗头儿没交给生产队而送了贼娃家,还有买永久牌自行车,让地主子女们骑着自行车在贫下中家面前耀武扬威,还有到铁匠铺后让招女婿古拜买来鼓风机代替拉风匣,投机取巧,抗拒劳动改造。

轮到饲养员张爸上台去发言斗争,他上台后却就把提前准备的那些话忘得一干二净,他觉得此时此刻眼前一片漆黑,大脑一片空白,他就呆呆地站在马队长们面前,像一尊泥塑像一动不动。一分钟过去了,又一分钟过去了,这种异常现象一下子使千人大会场鸦雀无声。工作组的人们也一时没了主张,几次到饲养员张爸跟前启发诱导,然而这对大脑空白了的人无济于事。猛地,饲养员张爸头脑清醒了,他心灵一动,主意有了!他指着马队长说,这个哈光骂不成,你们等着,我寻一根鞭杆来了狠狠地砸一顿!说完走出会场。工作组的人担心起来,这家伙敢搞武斗啊!社员们也都捏着一把汗,长腰哈山往台子跟前挪了挪,以防饲养员张爸真拿鞭杆来打人,哈山们估计马队长与肖云莲的事饲养员张爸可能发现了,不然饲养员张爸不会这么冒失。人们在担忧、疑惑,无奈中等待,五分钟过去了,十分钟过去了,半小时过去了,仍不见饲养员张爸的人影儿,工作组打发人到家里看看,见饲养员张爸正坐在炕上喝茶呢!

水眼阿奶天天坐在治河造田的那块青稞地边里哭啊哭啊,哭得两眼像个桃子,本来能麻刷刷看见的眼睛又看不太见了,她只能让扁杆肚每次把她带到这儿来。盘腿嫂一惊,病情反而有点好转,能用自己的胳膊起身子,自己在盆子里大小便,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好现象,看来她的病在于神经疏导,那天炸药一响,盘腿嫂从梦中一惊,她的屁股猛然间能抬起来。尕脚阿娘前来看过一次,她在盘腿嫂大腿上又提又擦,问疼不疼,痒不痒,盘腿嫂都摇了摇头呢。尕脚阿娘一脸失望,她到外面对扁杆肚说,盘腿嫂腿子恐怕再没指望好了。扁杆肚不高兴地问,你上次说她不是没救了吗?尕脚阿娘立即点头承认,对对对!由奴死后,扁杆肚们属于现行反革命家属一类,所以他在尕脚阿娘面前也没啥威风。

工作组进村后,身上穿得最朴素的是肖云莲,肖云莲又把讨饭刚讨到河坝滩这个地方时的破衣服穿在身上,只不过没有当时那么脏,洗净了,该补的地方打了几块补丁,给人的感觉并不邋遢。要说邋遢,这阵儿第一个首先是树儿,自从开始争斗尕会计,树儿没干散过一天,她衣服并没换得朴素,仍就穿枣红条绒单衣,深蓝色线吡叽裤子,但好久没洗了,大腿面子上,胳膊袖口上,垢痂厚成了板板。树儿的脸比谁都憔悴,看面相一下子苍老了许多,她两鬓的头发很篷乱,像燥窝母鸡。马占兰说,她是会计夫人,大家捧惯了,现在人活到脚后跟里,她一下子没受住!马占兰仍然邋里邋遢,开会动不动就迟到。

麦麦出事后,脏胡铁匠一直生病,卧床不起。索尔婶说,他怎么受得住啊,几个月时间他们家殁掉了四个亲人哪!人们看得出,索尔婶自己也在硬支撑,尤其是斗争马队长的时候,她爬在女人中间,旁边的人都能感到她的心在嘣嘣地跳。尕会计被拉出来斗争后,工作组指定张奎暂时代理生产队长职务,张奎推辞不掉,勉强上任就职,他件件事情都不敢擅自作主,须经过工作组的人点头才行。庄稼活儿是按农时季节转的,庄稼地里水浇完后,张奎请示工作组要不要派人去打柴?工作组的人问,这很重要吗?要是不打柴呢?张奎说,八月里割田,地边里要烧茶做饭呢!工作组开会研究,同意打柴,快去快回!于是车户们开始收拾车家俬,绾笼头的,拴辔头的,还有缀鞍鞯的,措缰绳的,车轴头上镶锏条的,车轱辘上按钏的……车子收拾好后,就给车马挂掌,脏胡铁匠病了,就给车户们带来了许多麻须,车户们就得到县城去买马掌,躬腰磨主儿打的马掌车马用不成,只能给骑乘的马和闲散马们挂。车户们买来马掌后搭伙挂掌,牵马的牵,扶蹄的扶蹄,躬腰磨主儿拿着掌锤和铐子,马掌挂的叮当响,阿里的鱼肚儿马最难挂掌,马也吃大亏。几个车户一起围住鱼肚儿马,就像围住了一只虎。脏胡铁匠挂马掌技术娴熟,只要你把马蹄抬起来放在挂马掌的板凳上,脏胡铁匠拿铲嗤嗤两下修理好马蹄,一只手在马蹄子上按端好马掌,另一只手从前襟兜里取出马掌钉子,先将钉尖放到嘴上抿湿,用掌锤前缝弄歪一点,再对准马掌眼,从扶马掌手中的两个指头尖挟好钉子,判断好钉尖的走势方向,就咔嚓一锤子把钉子钉入马掌眼,再用锤子和铐子一铐一打,在链钉子尖尖上打个不易拨掉的小环。再钉下一个钉子,他用十几分钟时间就能给一匹马挂好掌。有时候马们仿佛没有啥感觉,垂头闭目地还打盹呢!躬腰磨主儿和阿里他们给鱼肚儿马挂掌就挂了半天。善于降马的阿里给鱼肚儿挂马掌都怯三分呢!他们先用三角绊拴住了马腿,以防鱼肚儿马乱踢乱蹦,再拿来一个名叫榴鼻的卡棒,约一尺长,一头拴一个皮条圈。榴鼻是专门对付难以挂掌的那些马的。阿里把皮条圈套在手上,抓起鱼肚儿马的上嘴唇,很麻利地套到皮条圈中,一拧卡棒,就把马的上嘴唇揪起来了,疼得马浑身打颤,顾不上人们是否在给它挂掌,躬腰磨主儿和阿里们就用这种手段给鱼肚儿马挂了一只掌,在挂第二只掌时,拧榴鼻的张宝手稍一放松,马的嘴唇就滑脱了,第二次就别想再弄上,马有灵性啊,它对挂掌的人很生气,抿着两只耳朵,鼻孔里呼噜地发出一种威胁人的气流和响声。躬腰磨主儿大着胆子试着给它去铲马蹄,鱼肚儿马长嘶一声,猛地立起马桩,把挂掌的板凳蹦到一边,险些踏坏阿里,最后他们只得拿着马掌和挂马掌的工具,拉着鱼肚儿马到脏胡铁匠家,去求病蔫蔫的脏胡铁匠把马掌挂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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扁杆肚又到学校教一年级和春季班,天天拿着教条指着黑板上的拼音字母“O”念,我,我,脑们的我。我,我,脑们的我。学区校长来检查工作,听到扁杆肚讲的一节课后,把头摇成了拨浪鼓。学区校长对公办教师说,你再辛苦点,把一年级的语文和算术也教一教。公办教师是位热血青年,当即接受任务,说为了培养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,再苦再累我不怕,我要学习张思德同志,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!学区校长听了很满意,夸他说,你真是一颗革命的锣丝钉,我把你拧在这里,你要好好发挥作用。

不让扁杆肚教一年级了,他只管春季班的十几个学生,带着他们在校园时玩老鹰捉小鸡。扁杆肚是老母鸡,小学生中选一个稍大点的学生当老鹰,其余的都是小鸡,可是母鸡太大,老鹰太小!老鹰费九牛二虎之力也叼不到一只小鸡,大家玩得没意思,于是扁杆肚瞅下午散会的机会就把沙燕叫来当老鹰,大家便玩得趣味横生,老鹰旋了扑,扑了旋,三俯三冲,扁杆肚瞪着一对绿汪汪的眼睛,带着有红疤的鼻子,凑机会猛扑过来,抱住老鹰往脸蛋上亲了一口。沙燕很生气,说你当着这么多娃娃的面前耍流氓,还是个老师呢!扁杆肚嬉皮笑脸地说,这有啥不对,老母鸡护鸡娃,往老鹰脸上鹐了一嘴呗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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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燕准备要走,却被扁杆肚挡住说,沙燕给你看一样东西。说着把一只手伸到沙燕面前,沙燕瞟一眼是块手表,沙燕就动心了。沙燕的上海牌手表丢掉好长时间了,沙燕可惜死了,几天饭都没好好吃。沙燕估计表是那天到阿里家担水调泥时丢的,可能她一桶一桶往泥堆上泼水时甩掉了,她的表带不牢,动不动就掉下来。她刚开始担水时还伸胳膊看了时间,从阿里家出来看时间表就没了,折财不由人啊,现在细细地想,手表就同一桶水一起泼到泥浆里了,沙燕似乎当时看见泼起的水里明晃晃地带走了一个东西。

沙燕手表一丢,扁杆肚就有了心计,一次到县城,他到修表铺把钟山表的表盘换成了上海牌的,修表的人说,像你这种偷梁换柱的我算是遇上了头一个。扁杆肚很得意,连表带都换成新的了。他想反正麦麦们走了,这块手表没有主儿。

这是周末的下午,公办教师到学区开会去了,学生放学后,学校里只剩下扁杆肚和沙燕俩人,沙燕反复地欣赏着这块上海手表,看不出是新的还是旧的。扁杆肚把沙燕叫到教师宿舍说,沙燕,这块表我专门给你买的,送给你,沙燕高兴得跳到扁杆肚的怀抱里。

不开斗争会的时候,地主“油顶帽”每天下午赶着尕漏和毛渣到滩里去吃草,这天下午他赶着牛回来路过校门口,见那儿放着一个书包,里面课本、铅笔、本子样样俱在,是个贪耍的娃娃忘了拿的。地主“油顶帽”拾起来走进校门去交给老师,校园里空无一人,一群麻雀在教室门口叽叽喳喳,吵声一院子。有几只麻雀还缠在一起不知是打架还是戏耍,搞得十分忘情,连地主“油顶帽”走近了都不飞起。老师房子的门半掩张着,地主“油顶帽”一边问老师有吗,一边推门进去——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张了。

沙燕和扁杆肚惊慌失措,胡乱地穿衣提裤子。地主“油顶帽”义愤填膺,他忘记了十几年来自己戴着四类分子帽子,忘记了现在正处在运动的浪头上,一怒之下什么也不顾了,顺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墨水瓶,向扁杆肚砸去,可是这一砸他就招来天大之祸!由于他被激怒失控,用力过大,扔去的墨水瓶没打准人,而是偏高了,不偏不倚打准贴在墙上的领袖画像上,墨水溅了半张脸!

把这个现行反革命抓起来!扁杆肚勒上裤带,吼声如雷,矛盾转化了,性质变了,地主“油顶帽”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弥天大罪,呆呆地站在那儿束手就擒。扁杆肚就上前揪住地主“油顶帽”的衣领,先一个耳光,然后取下地主“油顶帽”的腰带把他捆起来。

地主“油顶帽”很快就被公安局抓走了,抓地主“油顶帽”的时候声势浩大,不像抓由奴那样一辆吉普车悄悄把人接走。四类分子在运动期间胆敢顶风作浪进行反革命活动,而且够胆包天地竟敢毁坏领袖画像,罪恶严重到了极点。抓地主“油顶帽” 是“地主” “油顶帽”毁坏领袖画像的第二天。那天早晨,前面几辆小车,中间一辆警车,后面一辆军用卡车,卡车里站着一车解放军战士,都端着冲锋枪,汽车驾驶室顶子的铁栏上还架着一挺重机枪,一条子弹带从机枪弹夹里拉出来盘在一旁。

清晨的乡村炊烟袅袅,山雀儿、滩雀儿们在天空中比丢比丢地叫唤不止,担水的女人们在塄坎上来来往往,挡牛娃在巷道里放声大喊:牛放哎牛放!车户们拉马架车准备进山砍柴,就在这个时候,地主“油顶帽”被抓走了,河坝滩四队整个庄子里刹那间沸腾起来。汽车们的到来和离去是一会儿工夫的事,有的人看到这一不常见的景情,有些人比较赖,还在家里转旦旦。事过了才像猂獭和土鼠,围在巷道口乱打听。

尕脚阿娘多年来受够了惊恐,哭干了眼泪,把万般悲痛压在心底,她默默无声地找出地主“油顶帽”的棉衣棉裤还有一个皮卧单,让黑娃一两天送到狱中。黑娃颇烦忧愁中看见了沙燕手上的那块表,但他根本没心思去问。沙燕正在揭开自己的箱盖子。把一包袱衣服鞋袜捎在永久牌自行车的后捎盘上,推着车子往外走。尕脚阿娘从台子上喊,沙燕你干啥去啊?沙燕头也没回地说,离开这个地主家,离开这个反革命家!黑娃也在台子上,他一直望着沙燕骑上自行车走了。心里说,你本该早点儿走啊!黑娃的诅咒般的感叹自然来自道听途说,事实本身足以证明沙燕早走一天迟走一天,决定着地主“油顶帽”暮年的厄运和幸运。

车户们拿上帐房锣锅火皮袋,拿上炒面七子萝卜干菜,正要驱车上路的时候,却被工作组的人叫住了,说河坝滩阶级斗争太复杂了,要好好开会学习,让每一个人都参加运动,在运动中提阶级斗争觉悟,把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斗争进行到底!

唉,祸不单行,福不重来啊!地主“油顶帽”被抓走不几天的晚上,半夜里突然轰隆一声沉闷的响声,把人们从梦中惊醒。尕脚阿娘和黑娃娘儿俩相依为命,整夜未眠,一直为地主“油顶帽”的被抓而忧心忡忡,听到这声巨响时,他俩就估计是地震了,因为窗户也被震得啪啦啦响,脚底下也感觉出有一阵儿发麻。早上起来到院子里一看,两墙翻倒了一单土,咋搞的呀?人也抓走了,院墙也翻倒了,人们似乎想不通,地主“油顶帽”祖上造了啥孽?

为了教育广大群众,打击阶级敌人的嚣张气焰,上面立即决定在河坝滩四队召开逮捕地主“油顶帽“的现场大会,会场依然布置在上次斗争马队长们那个家粪场场上。在斗争大会上,宣布地主“油顶帽”的现行反革命罪行,以教育人们提高政治思想觉悟,认识到一小撮阶级敌人不甘心失败,伺机反扑,阶级斗争依然尖锐,依然复杂,教育大家千万不要忘记阶段斗争。这天一大早,附近公社的社员们都往这里汇聚,因为搞运动,今年这里家粪积累得很少,只在饲养院门口的墙拐角堆着麻雀儿头大的一点点。地主“油顶帽”又被押回来了,管押在仓库院里,那辆军车也来了,十几名战士端着冲锋枪,在巷头口、大路边、仓库房上、饲养院墙拐角,分别站岗警戒,周围环境戒备森严,斗争的火药味十分浓烈。大会主席台坐北朝南,台前悬挂的横幅上写着斗争现行反革命分子现场大会。西侧一座庄廓院东墙的圆坨坨里写着阶级斗争,一抓就灵,东侧是地主“油顶帽”家的庄廓西墙上的圆坨坨里写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。现在翻了一堵墙,毁了“不要”两个字,墙上的标语就组成了千万忘记阶级斗争。

这是一条反标,尤其是在召开这样严肃的千人大会的时候出现,用心阴险,性质恶劣,影响极坏!

首先看到这条标语的是分区司令员,他叫来工作组的人臭骂了一顿,工作组的人见出了大乱子,立即派民兵把尕脚阿娘和黑娃单独叫去审问,工作组的人说,这是连三岁的小孩都会判断的事,现行反革命分子斗争会在这里召开的时候,你们的墙翻了,并且端端是写着那个字的一堵墙,使原来完整的标语变成了反标,你们用心何在!于是斗争会气氛更加激烈,那辆军车开到会场东南角的一处制高点上,驾驶室顶上的转盘机带着一长链子子弹机口对着现行反革命分子。尕脚阿娘和黑娃也被押到地主“油顶帽”旁边,这使包括地主“油顶帽”在内的很多人大吃一惊!各大队生产队的社员的一排一排地坐在会场上,张大嘴喊口号的人不乏有之,声嘶力竭的口号声能把大会会场抬翻。

大会开得很短,说是斗争大会,其实只有一名背着盒子枪的人简单地讲了一下地主“油顶帽”的现行反革命罪行,接着宣读了逮捕证,两名解放军战士就把地主“油顶帽”押上警车拉走了。会上连黑娃和尕脚阿娘的名字都没提一句。上面来的人走后,工作组负责人讲了一阵子,重点是如何批判现行反革命地主“油顶帽”的事情,也特别指出尕脚阿娘和黑娃如何推倒院墙、造成反标的罪行。就在这个时候,地主“油顶帽”家的西墙轰隆轰隆地又倒了两堵,墙上圆坨坨标语的“忘记阶级”四个字没有了,整个墙坨标语重新组成“千万斗争”,也就说不上是好标语还是反动标语。

然而此时此刻人们无心管这些事,人们慌乱地喊叫地震了!地震了!在地主“油顶帽”家西墙倒塌的同时,还有几处院墙也倒了,这是祁连山地震带的一次地震,强度四级,倒了一些院墙,未蹋房屋未伤人。这次地震余震延续了好多天,一直到了七月庄稼快成熟的时候。地震弄得人心惶惶,人看仿佛一下子看透了人生,看破了尘世,对啥也不大感兴趣,大人小孩走到一处说的都是地震。运动似乎暂停,工作组放了几天假,临走时对马队长和马会计谈了一次话,中心意思是运动已到关键阶段,要他们考虑选择自己的路。

脏胡铁匠家彻底断了口粮,尕西木和儿沙再没有到学校,把课本和本子撂在柜上,背着空书包到外面要馍馍去了,哈克和布拉还得参加开会,脏胡铁匠连病带饿卧床多日,已经气息奄奄,尤其是那天车户们怂恿他给鱼肚儿马挂了掌,晚上咳嗽连连,痰中带不少血。公办教师发现尕西木和儿沙几天没来上学,中午到脏胡铁匠家了解情况,一见这个贫穷的家庭,一见这个骨瘦嶙峋的老人,一听说他的学生当乞丐讨饭去了,当时就泣不成声。后来这位公办教师说,以前听好多少次忆苦思甜报告,都没有这次亲眼所见的生动感人。公办教师月工资三十四元八角,他拿出十六元给脏胡铁匠,说钱你收下,学生我领走。这件事情又给马队长加了一条罪状,说马队长对贫下中农没有阶级感情,自己为了抓名声出风头种高产田,不坚持以粮为钢,使阶级兄弟断了口粮饿肚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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